前言

你是否有时候会考虑自己是不是自由的？在我们之前谈论意识，心灵以及与之带来的心身问题，我们怀疑了自己的意识，心灵，那么自然的，如果我们连自我都没有，我们的自由又在哪呢？

宿命论和业

无论是中国的占卜还是西方的占星术，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便有所谓既定命运之物，而我们可以通过某些手段去窥探一个人的命运。而这种认为命运是确定的观念我们便叫他宿命论。虽然宿命论在当下人们的眼里或许显得过于可悲，但实际上在以前并不尽然，在古希腊故事《俄狄浦斯王》中，一个人无论做什么，看起来有多自由，但他的结局是被确定且无法避免的，而故事的主人公们听到预言者对他们的语言不屑一顾，奋力避免他们被预言的命运。作为一个悲剧故事而言，这无疑是个非常不错的故事，但这也表达出古希腊人对于命运的态度，纵使命运既定，我们也要勇于面对命运这么一种强力的人生观。在东方，佛教的业也表明了一种比较独特的宿命论，在佛教的观念中，自由似乎成了一个贬义词，正因为人的自由选择，才会存在业。而人们必须偿还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才能避免业。正如中国有句古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力，想要不犯错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也因此佛教强调一种“真正的自由”——涅槃，与其靠自由选择反抗命运不如直接接受，现世的自由选择在佛教观念里就是虚幻的，这种丧失选择权力在佛教看来反而是一种自由，因为这彻底规避了业，也就真正自由了。总的来说，我的理解是佛教的观念存在业跟命运两种概念，当代日本哲学家西谷启治将业表述为“命运限定的自由”，你可以将人生理解为一列火车，在涅槃之前，你就是司机，可你并不知道目的地，你只能看到你附近的事物，你也没办法知道这条或那条的轨道的尽头是什么，显然你很容易犯错误，也就是产生了业。但是如果你不当司机了，你当乘客了，司机变成了所谓命运本身，命运的目的地是确定的，而你也彻底避免了自己的业，获得了在这列火车里的“完全自由”。（也许这理解不完全正确，但是佛教作为一种宗教而言他是存在一个至善完美的存在的，在讲形而上学的时候提到过那个就是梵，也因此把我这里说的命运作为梵的另一个表达我觉得未尝不可）

先定论

先定论在我看来就是宿命论翻版，只是把那个模糊概念的命运变成了一个超人存在，也就是上帝。然而正因为上帝是至善存在，如果他们创造了人们的所有行动，为什么人还能作恶呢？这个问题一直是西方神学家思考的问题，因为不解决这个问题，上帝就根本站不住脚。那么，这到底该怎么解释呢？神学家之一的圣奥古斯丁给出了他的解释，他认为上帝让人自由，这体现了上帝的善，也因此人们要对这份自由承担责任，也就是对自己创造的恶承担责任，与上帝无关。伊斯兰教的穆尔太齐赖派给出了一个比较独特的观点：真主（上帝）创造了基底，比如说物理规律，而人们在这基底上拥有着自由，换句话说上帝只创造了一些基本的东西，而人们用这些基本的东西自由行动，我们实现了上帝的行动（这种观点无疑给人的自由留有很大的位置），而在伊斯兰教的另一个教派阿修阿里派，他们的观点便是上帝创造了一切行动，人只能在这些行动中选。而一位二十世纪的伊斯兰教神学家穆罕穆德 伊克巴尔提出对真主的信仰是人自由的体现，因为他摆脱了自然科学的机械论的束缚，得到了自由。而非洲的一个叫做约鲁巴人（Yoruba）的部落，他们认为奥日（Ori）（内在头脑）决定着人的命运，但是人们在出生之前是选择的自己的奥日的（在不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情况下）。

决定论

文艺复兴之后，自然科学的兴起将我们带入了另一种”命运“，如同宇宙是一台宏大机器一般，其中的人们也必然是被决定好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普遍因果关系树立了决定论，万事万物都有他的原因，也因此如果我们知道原因我们可以预知任何将要发生的事，如同我们可以根据一个人的性格和过去的行为来预判他之后的行为一样，人哪里还存在着自由呢？（ps:在这里解释一下这三种理论有什么区别，首先宿命论和先定论我之前就说了，先定论我觉得可以认为就是宿命论宗教化的体现，而决定论则是根据因果关系来判断的，并非像宿命论和先定论那样一开始什么都做好了的表述，决定论是有时间尺度的，也因此他的格式一般是如果什么那么什么，这是一个因果关系，只是在这个因果关系下，人的行为就是确定的，也因此何谈自由之说呢？）也因此针对自由问题，不同学者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强决定论

得益于牛顿的物理学，给予了决定论一个强力的理论支撑，既然我们能过预测物体的运动，那么人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我们对人的物质有着完全了解，那么我们自然能预知人之后的行动，当然，在如今相对论体系下的物理，可能这种理论已经不太站的住脚了，不过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人是否能跟其他动物一致呢？丹尼尔 丹尼特提出了一个大黄蜂的类比，他说大黄蜂会在产卵之前挑选一个麻醉但是并没有死亡的蟋蟀拖入巢中，然后在旁边产卵，随后孵化出的大黄蜂幼虫便以这麻醉了的蟋蟀为食，但是在大黄蜂产卵之前，它会检查巢穴是否完好以及这只蟋蟀有没有真的被麻醉，如果中途稍微动了一下，它又会把蟋蟀拖到入口，再次重复检查过程，据观测有的时候这种情况甚至重复了四十多次，人的因果关系会如同这般机械吗？毫无疑问的是，决定论的来源在于他的普遍因果关系的前提，如果我们不接受，显然决定论也站不住脚。那么，我们能反对普遍因果关系的前提吗？在如今，我们学习知识，认识事物，普遍强调因果关系，康德也表示普遍因果关系是我们解释每一个经验的原则，质疑因果关系，我们又如何认识事物？但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预测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的确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各种过去的行为以及他自身的性格去推断他到底将来会做什么行为，现代心理学的本质就是统计学，大多数人通常都会这么做，因此这也就转变成了一个概率问题，至少对于人而言，起码如今心理学的预测也并没有百分百准确，也因此人类仍然留有自由余地，再加上量子理论把物理学也带入了新阶段，我们没办法完全得知量子的全部状态，自然我们也没办法得到所谓的充足的自然原因，我们也就没办法得到精准无误的预测，而持这种观点的便是非决定论。

非决定论

虽然这样的非决定论振奋人心，但他也并没有触及决定论的核心，决定论的核心便是普遍因果关系所建立起来的自然科学，物质在我们看来便是确定的，也因此纵使量子之类的微观粒子存在无法预测，而人跟其他我们所能看见的物体属于宏观物体，他们仍然受牛顿物理学的支配，再加上随着对人类大脑研究的深入，也许我们的自由选择不过是神经系统的作用罢了（可以看看上篇文章对心身问题的探讨）。只要承认了人的物质性，决定论永远是个强有力的学说，除非我们大脑的神经活动真的受非物质的心灵控制。

弱决定论

既然决定论的立场我们无法反对，而我们又想为人类的自由留有余地，弱决定论就这么诞生了，持有弱决定论的学者不认为人类的自由跟决定论是完全冲突的，决定论跟自由在弱决定论的认同者面前更像是看待人类的行为的两种不同角度，只要人是有意识地选择，何来不自由一说呢？而且，这些让人能预知的原因无非就是出于对这个人的性格、欲望等来预判，而我们的自由不也就是出于自己的性格等来做出自己的判断，也因此这两个也并非水火不容。那么又一个问题来了，人的性格是什么，假如他是确定的，那人的自由又在哪里，人到底有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性格，如果自己性格就这样，那是否也意味着人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呢？此时我们不妨回望一下我们人生，我们人生中总会有些道德困境，一些类似电车难题的这种难以轻易做出选择的时刻，这个时候我们难道不是自由的吗，难道我们这期间所体验的那份挣扎都是虚假的吗？显然我想任何人也没办法轻易的说出不是这两个字。基于此，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家哈里 法兰克福提出了人与其他生物的本质区别是人拥有二阶欲望，在他的观点里，一阶欲望就好比我刚才所说的非纠结的选择，我们完全出自自己性格毫不犹豫做出的选择，而二阶欲望便体现在纠结的选择，这里面存在着人类的思考，换句话说就是人们希望有一种欲望时候，此时便是二阶欲望，而如果希望以这种欲望作为他的意志，那就是二阶意志，而只有拥有二阶意志，他也才能是个人，他也才能拥有自由意志，因为如果只有一阶欲望，他什么时候是根据自己意识自己思考来做出选择的呢？（可能我这里说的不太明白，可以参考书上的同章节的节选）。无论如何，弱决定论对是否自由的主要区分便是内在还是外在，无论是之前所说的内心就是原因还是我们之后提到的二阶欲望，这都是内在因素，如果是外在的因素，那便是不自由的，那么这种外在因素我们真的能够区分吗？

强制与无知

亚里士多德曾给自由行动定义为：1.不受强制。2.不是出于无知。可是强制跟无知真的有那么好分辨吗？比如精神病，比如吸毒和酗酒所造成的行为，甚至是洗脑（把人的性格都改变了），也因此自由行动与非自由行动的界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晰，在之前讲心身问题的时候我们也提到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现象，我们的心理似乎都是无法控制的。于是乎我们似乎又从另外一个角度驳倒了弱决定论。当然，也有学者彻底拥抱决定论，希望靠决定论控制人类行为，实现决定论乌托邦，无论是乔治 奥威尔的《1984》，还是其他的文学影视作品，这类题材都不少，因此我不再过多赘述。当然康德给出了一个实践中的自由的理论，的的确确，我们身处决定论的框架下。但是，就比如你在做选择的时候，你先考虑的难道是决定论吗，如果通俗点来说，比如你想戒烟，戒了两天你朋友给你塞根烟，你要不要？这时候你难道想的是反正我就是个烟鬼所以直接爽快的接受了吗？这就跟前面所说的那个一阶欲望跟二阶欲望比较相像，就我个人来说，这种纠结的选择便是对决定论支配一切的最好反驳，最低限度而言，他让我们人生中有暂时逃避决定论的机会。其实你如果看过我之前写的文章我想存在主义便是对决定论的最好说法，存在主义并没有驳倒决定论，康德的实践自由在存在主义被扩大了，我们根本没必要考虑决定论，因为人生中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刻就是对自由意志的最好证明。就假设真按决定论来说，如果你知道你所做的决定需要的信息，那也不存在选择，只要你碰到不得不选择的时刻，那此时你必将自由。

结语

从宿命论，先定论到之后的决定论，决定论的近乎不可反驳性让我们无法完全否定决定论，非决定论做了对反驳决定论的尝试，弱决定论承认了决定论的框架，但不认为这跟人的自由的冲突。最后存在主义给予我们了强有力的自由。在最后，我谈一谈我自己的看法吧，最近正好在看另一本书，那个对哲学发展的三个阶段的划分我觉得很有意思，首先是古希腊的原始“天人合一”，再之后是形而上学和自然科学的主体-客体阶段，再之后便是人与世界融为一体的超越主客关系的阶段（这个阶段的引领者便是存在主义），存在主义让哲学回到了现实。也因此在我看来，研究人的学说（哲学本体论的问题姑且交给物理学去做），需要摆脱传统自然科学主客二分观念，因为我们通常把人作为主体，而到了研究人自身，主体怎么研究主体？于是就只能生搬硬套，把研究对象的人作为客体，而研究者作为主体，说到底这不就是一种研究者从根源上的等级高吗，从这一点来说这样的研究也永远无法落到现实，回归现实，不再只依赖抽象的数字，这我觉得是解决当今心理学以及这些人的认识论的最好做法，这也是我所认为的存在主义最大的意义。我们看似又回归了原点，但我们实现了层级的超越，感性认识与理性并驱（不是极端的扬弃），我们眼中的“此在”（现实世界）也将更加丰富多彩。